迷雾重重的伽师古城

英阿瓦提喀拉墩古城遗址（摄于3月11日）。

在英阿瓦提喀拉墩古城遗址内发现的有明显人工切割痕迹的木料(摄于3月11日)。

英阿瓦提喀拉墩古城遗址(摄于3月11日)。

开栏语

历史文化遗产饱经沧桑，它生动述说着过去，深刻影响着当下和未来。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历史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不可替代的宝贵资源，要始终把保护放在第一位。

3月31日，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揭晓，新疆尉犁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入选。自1995年至今，新疆有十余个文物遗址、考古成果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新疆、兵团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让文物说话、让历史说话，不断促进历史文化遗产在新时代焕发新生、绽放光彩。

自今日起，本版推出“让文物说话 让历史说话”栏目，聚焦一件文物、一座古城、一处遗址、一座博物馆，展现历史文化遗产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多样探索，感受赓续的文脉在新时代的多彩魅力。

●王瑟 文/图

从喀什地区伽师县城来到英买里乡英阿瓦提村附近的一片荒原上，两道车辙很深，浮土很厚，汽车奋力地在说是路，其实就没有路的荒原上，艰难地行进。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土堆出现在荒原上。有些看似很奇怪，有些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人工夯筑后历经岁月留下的残垣断壁。汽车行驶了很久，这样的情景依然不断地重复出现。

随行的伽师县文物局局长阿依提拉·努尔，指着这片荒原兴奋地说：“这就是我们当地人说的‘伽师古城’。它是1990年9月才被发现的一处古城遗址。因为它靠近喀拉墩村附近，所以被称为‘喀拉墩古城’。”

一

行走在怪土堆众多、规模巨大的古城里，地面上随处可见散落的各种陶片，有夹砂红陶、灰陶等，还有经过冶炼的黑色似铁的残块，拿在手里分量很重。守护这座古城的玉素甫·库尔班介绍，这座古城的一处地面上，各种陶片很多。他指着古城西北方向说：“就在那个方向，太多了，人都不敢下脚。”

玉素甫·库尔班是英买里乡英阿瓦提村的村民，已经在古城做了6年的守护员。他13岁时，曾与父亲在这座古城里发现一座上尖下方、高六七米的高塔。他父亲还曾在这座古城里发现一枚金色的印章。可惜，随着岁月流逝，高塔不见了，印章也不知流失到哪了。

新疆2014年公布的第七批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的通知上，英阿瓦提喀拉墎古城位列其中，标注古城年代为公元前3世纪至公元13世纪，为唐代遗址，并称其为最具文化历史与价值的古城遗址。

玉素甫·库尔班介绍，在这座古城附近，还发现一条干涸的河道。古城规模很大，但到底有多大规模，因为没有具体测量，谁也说不清。在古城里行走，极目望去，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土堆，而且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些土堆都是经过人工夯筑，再经岁月洗礼后残留下的。高台地面残留着洪水漫溢的泥流样貌，低平处则是被风沙扫荡的不毛之地。从中可以看出，古城遗址受自然条件影响，风蚀、盐碱化损毁十分严重。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如此规模宏大的古城遗址，竟然在历史文献中找不到太多痕迹，一些只言片语，又给人更多的迷惑。

二

1990年9月13日，喀什地区文物管理普查队第一次发现了这座古城遗址，并对古城遗址的断代进行了鉴定。古城分内城和外城，外城有炮台和河道，内城和6座极其壮观的佛塔虽已变成几堆高高的夯土建筑，却向人们吹来这片大漠远古虔诚的信仰之风。在一个个古代居民点所在的地表上，随处散布的陶片，呈现的是古城当年的繁荣和当年伽师先进而精湛的制陶工艺。

再看著名的西域古城中，至今争议最大的恰恰是位于喀什地域内的疏勒城，它到底在哪里。这个安西四镇之一的古城，人们寻找了100多年，一直没有认定哪座古城是疏勒城，这也令人不可思议。

唐代诗人骆宾王在《从军中行路难二首》中曾写道：“阵云朝结晦天山，寒沙夕涨迷疏勒。”正是带着寻找“大唐疏勒镇”的梦想，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大学和喀什文物局联合组成考古调查团队，于2018年7月底，对喀什东部的汗诺依古城遗址进行了考古调查。

有限的汉唐文献中记载的疏勒国大小诸城，与喀什市附近方圆百里之内的数十座古城必有关联。曾有人认为，位于喀什市东北28公里的汗诺依古城既是唐代“伽师城”，亦是“疏勒都督府”与“疏勒镇”。

经过2018年至2019年对汗诺依遗址的考古发掘，考古工作者对遗址西城与东城考古发掘情况的认真分析与研判后，最终否定汗诺依古城为唐朝疏勒城，但不排除其为疏勒镇所辖二级或三级军镇的可能性。这就为这场争议画上了一个句号。

《新唐书·地理志》对疏勒城这样记载：疏勒镇，南北西三面皆有山，城在水中，城东又有汉城，亦在滩上；赤河来自疏勒西葛罗岭，至城西分流，合于城东北。

《唐西域传》里记载：疏勒一曰佉沙，环五千里，王姓裴氏，自号阿摩支，居伽师城。这是第一部正式以伽师城记为疏勒城的官方史书。

清代光绪二十九年，即1903年，伽师正式置县，隶属疏勒府辖，属喀什噶尔道。

再看当下的伽师县英阿瓦提喀拉墎古城遗址：在伽师县地形呈北、西、南三面环山，东西逐渐开阔微倾的半封闭盆地中。古城遗址西北毗邻喀什噶尔河流域的伽师绿洲，东南侧的叶尔羌河流域串联着莎车、泽普、麦盖提、巴楚绿洲，阻隔了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蔓延。古城遗址就坐落在沙漠与绿洲的交接处。

1990年喀什地区文物普查队调查古城遗址时曾在地表采集到一些铁器残块，其中有双刃铁剑残块。当时有人介绍，曾有人在古城遗址内发现过五铢钱、铜质佛像等，古城遗址内还发现了唐代的灌溉系统。

阿依提拉·努尔从包里拿出用纸包了几层的“宝贝”说：“这就是从这座古城里发现的‘宝贝’，是当地农民交上来的。一个是蚀花玉髓珠，一个是陶纺轮。”

阿依提拉展示的陶纺轮呈圆饼状，中间有孔，插入木柄或骨柄可以捻线。在陶纺轮的正面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刻出的树形图案。这种常出现在新石器文化遗址中的文物，旧时人们以“弄瓦之喜”祝贺生女孩的家庭，希望她将来能胜任女工。其中的“瓦”，即为“纺”，指的就是纺轮。

三

这座古城遗址是不是就是人们寻找了百年的疏勒城呢？2021年8月，几位专家学者来到古城遗址进行初步考察。他们综合历次考察及文书记载中的遗物分析认为，英阿瓦提喀拉墎古城遗址的主要遗物年代是唐代，但遗址的年代早期可到公元前3世纪，延续时间约到宋或更晚。

史书记载，唐显庆三年，即公元658年，移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又置佉沙（疏勒）、龟兹、于阗、焉耆、西州五羁縻都督府。此后，置焉耆、龟兹、于阗、疏勒“四镇”，唐开元十六年，即公元728年，册封疏勒都督阿摩支裴安定为疏勒王。

而现实中，英阿瓦提喀拉墎古城遗址8公里处，也发现了一处佛教遗址。佛塔、烽燧的时代也被确定为唐代。

史料记载，公元698年，疏勒裴夷健曾向唐朝遣使朝贡；公元728年，已经拥有疏勒的阿摩支称号的裴安之，接受了朝廷册封的称号；公元753年，疏勒权贵裴国良到唐都长安朝贡，“授折冲都尉，赐紫袍、金鱼”。

黄文弼先生在考察塔里木盆地时写道：疏勒，今喀什、伽师一带。治疏勒城。《新唐书》作“伽师城”，今伽师有其遗址。黄文弼先生所指的“伽师有其遗址”，即他在1928年至1929年对塔里木盆地近十个特定区域做考古探察时的论证。途中，他自疏勒出发，沿大道东行到伽师县，在牌素瓦提提（伽师县治）与英尔瓦提途中，考察了两处伽师古城。

其中一处名为黑太沁的古城遗址，就是现在的英阿瓦提喀拉墎古城遗址。据他所记，当时他“未能检出城墙遗迹”，但眼见此古城“横直三十余里，土阜满野，皆有瓦砾”，便认定其必为一大城。在此古城附近的戈壁中，他还发现了有土坯所砌的烽燧、古房屋遗址，还有不能确定年代的古代废寺、衙署。他推断此址与西北六七里之托卜沁古址同属一地。“两地所散布之陶片多做粉红色，以库车一带唐代遗址所散布之陶片为证，则此尽为唐代之遗址”。他还根据《新唐书》记载，推论唐伽师城当指此处——黑太沁古城。

自汉代以来，中央政府就开始在西域设立西域都护府等行政管理机构。唐代以安西大都护为核心的“安西四镇”建制，更是中央政府治理新疆地区的重要举措。从《魏书》和《北史》等史料对疏勒的记载中可知，“其都地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这里所指的是汉魏南北朝时期的疏勒旧城。可以想见的是，自唐设置“安西四镇”，并以此为基点，向四周延展。从今天的唐代城址遗存看，这些城址布局严密，沿塔里木盆地南北两缘密集分布，经过不断完善，保证了经略西域的实施，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使中原文化在西域得到广泛传播，也使东西方文明在此交汇。这些古老的城址虽然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风沙之中，但它蕴藏的文化内涵一定还有许多地方可以寻踪觅迹。

对汉唐之际以疏勒城为中心的一系列中央行政体系和军事设施等遗址进行精确的考察、勘探、测绘和发掘，通过对中央经营管理边疆重镇的实物研究，尤其通过调查发掘揭示出唐代在疏勒一带的中央政权的有效管控，以及政治和文化影响，对今天或今后必将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及历史意义。

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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